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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展剧场我来过两次。第一次是一九九二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崔健演唱会。其时人山人海,一票难求。

第二次是二零一五年十一月八日,参加腾讯WE大会,同样人山人海,有倒票的黄牛,喊到五百元一张。

腾讯WE大会为什么很刺激(上)

与崔健演唱会不同的是,门口签到处,有人脸识别系统换票,有短信换票,还有体验飞行背包的,写着科幻成为现实。

腾讯WE大会为什么很刺激(上)与那时穿着军大衣看演出也不一样了,观众多是西装革履的男性,女人也多穿世界名牌。同时有执盾的防暴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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腾讯WE大会是第三届,算是腾讯的一个公益活动,这一点跟崔健的演唱会倒是相似,当时他把门票收入捐给了中国癌症基金会。只是腾讯请的是演讲者而不是演唱者,由世界各地的科技精英来普及最炫的技术。

经过严格的安检(崔健演唱会那时是没有的),进入剧场,坐下来,看到两千七百个座位基本坐满了。

我前面一个西装男在谈论大刘的科幻。说只要是刘慈欣的小说,市场没有问题。右边一个西装男是专职作家,说科技带来的机会多,将成未来十年引爆点。再右边的一个西装男是官员模样,他说,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政府要做的是意识形态管严,科技方面放开。后面的一个时尚女人在讲,某某把投资人上千万钱烧完了,就回去上班了。

我不禁想到一路上,地铁里面,人们拿着手机在拼命看,脸上那种痴迷的表情,让人想到崔健的一些歌曲比如《因为我的病就是没有感觉》。现在没有多少人听崔健了。是TFBOYS的时代了。

这天,我还看到一篇关于“BAT中最早被打败的是哪个”的文章。讲到阿里和腾讯大肆并购,而百度快不行了。资本社会化时代,各国都会出现大财阀,每个人的生活与之发生关系。大财阀控制整个社会,它们将会大到不能倒掉的地步。

从崔健到马化腾,世界是否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

会场发放了国产的同声传译器。但我拿到手的是坏的。旁边的西装男的好像也坏了。他很沮丧。每位客人的座位下都备了一瓶矿泉水。大家始终坐着听,讲到好处时鼓掌,没有像演唱会那样跳起来全场一起挥手跺脚唱的。

不过,摇滚乐和互联网,有一点相同,就是都代表了某个时代的最酷,最早也属于青年的反叛文化,而且骨子里都是科幻的,互联网早期的发起者成为了CYBER PUNK即赛伯朋克,成就了一场反叛精神的文化运动。但后者更快地市场化,催生了像BAT这样的世界级公司。摇滚今天则变味成了汪峰那样的与世界级影星珠联璧和的商业现象。

舞台上的大屏幕投射出“向未来、共生长”,以及“WE,WAY TO EVOLVE”的字样。画面上大浪微微蠕动。中英文广播:手机静音,关闭闪光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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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是冬天。反抗改变了方向。创新则有了新的内涵。

腾讯的热身视屏开始播放:生命长度用……定义(太快没看清),生命的宽度用思想来定义……想冲破距离阻隔,想挣脱地心引力。想将想象带入真实,想化虚拟为现实,想变不可能为可能,个体的能量能将世界点亮……从我们想,到我们能。

场内响起一片掌声。

 

第一个出场的嘉宾是日本人浅井宣通,黑色长袖圆领衫,黑色礼帽,黑社会老大般,有点像北野武。他是个艺术家,毫无顾忌地说着破破烂烂的英语,演示的却是最酷的科技艺术,也就是把川剧般的变脸应用到每一个人身上。 

Face Hacking即全息实时人脸化妆术,亦名“Omote”,能够分分钟在脸上“画”(全息投影)出图案,且能够实时变换图案形状及颜色。Omote 实际上是将动作实时跟踪与投影映射技术相结合,首先运用三维激光扫描创建一个准确的脸部模型,模型配有详细的轮廓参数,然后在此基础上加入图样或者是图形动画,再在脸部的关键点装上动作追踪器,进而实现图像在脸部相应位置的实时跟踪投射,达到“化妆”的效果。

屏幕上展现出了很有感觉的一幕幕,钢铁侠,猎豹,机器人,还有形如液体状的人,各种刺激的面孔瞬息万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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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技术,除用于舞台表演化妆,还可用于3D环幕电影等。浅井宣通展示了《攻壳机动队》(我最喜欢的科幻片之一)运用这种技术的效果。

另外,还可以用在虚拟现实中。

我不禁想到,如果把所有动作都跟踪记录下来,再加以同步化改造,进行化妆投射,足以再造一个以假乱真的世界。这个世界带着日本口音的英语味道。

浅井宣通讲到,什么是创造性?就是让不可能的成为可能。

变脸本来是中国人最为骄傲的民族艺术,但这里出场的是日本人。

 

第二位出场的是中国人刘若鹏。

他讲的是深度空间。

他从两千三百年前说起,欧几得德,平面空间。一百六十年前,几何学全新定义。空间变成曲面。三角形不再一百八十度,平行线有交点。但故事仍没结束。

爱因斯坦在一百年前发现,空间不仅是数学家脑子里的构想,我们从未生活在我们认为的平面,而是在一个扭曲的曲面。广义相对论发现了质量对时空扭曲的事实。

这时舞台上飞出了哈利·波特(很多人认为哈利·波特属于科幻)。他穿着对空间扭曲的衣服,隐身衣,身后的光线,绕过它来到我们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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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若鹏说,十多年来,科学家应用超级材料的人造物质,将隐身衣变成现实,使狭小空间发生改变。

宇宙万物由物质组成,都有结构,分子,原子,最后是弦构成万物。上帝造物方式相当简单。改变质子和中子数目,就形成了新的物质。

这样,人可以做出超级材料,设计自然界不存在的物质,颠覆折射和反射定律。

可以用超材料改造空间。

至此,人们彻底具备了改造空间的能力,开启了新的时代。

人类开始对多维空间进行深度开发与利用,摆脱平面和地面。

这让我想到何夕的《六道众生》,在微观尺度上修改物质的基本结构,从而再造出许多个宜居世界,转移人口过去。

刘说,人类把一切搬到空间去,包括他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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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开始介绍他的光启公司的产品,给我的感觉是用飞艇把智能安防设备载到平空中,用来监视整座城市,或者用飞艇做快递或建筑搬运的工作,代替卡车。这让我有些失望,科幻的感觉消失了。

不过这些还是很有市场前景的,比如他说到的海洋监控,国家很需要。另外,监控的空间也更广,而且比无人机留空时间长。我不仅想到刚刚去过的四川阿坝州藏区,它的首府马尔康就有六个香港大,维稳压力很大,现在放一艘飞艇就可以了。

刘若鹏还介绍了一个产品飞行背包。据说,光启马丁飞行包是世界上第一款商业化、实用化飞行喷射包,可在海拔一千五百米高空以每小时三十五公里的速度前进。曾被《时代》杂志评为年度五十大最佳发明之一。但场下有人说这种东西很早国外就有了。另外还有人说国家不会批准进行超低空个人化自由飞行。    

但我觉得,这个背包,在军事、反恐和应对突发事件的领域,还是很有用的。这至少应该是刘慈欣《波斯湾飞马》的初级版,在那个故事中,国家派出一支飞人部队,成千上万降落到美国航母甲板上,用AK-47就把整条船干掉了,根本不需要什么东风-21。前者无疑成本更低而且更难拦截。

在刘若鹏的演讲中,“监控”这个词反复出现,“把眼睛带到空中”,让我想到公安系统广泛推行的“天网工程”。

另外他讲到了光子认证,ID,把指纹个人身份信息搬到空间中。

今后可以进行光子星际认证。这又回到了科幻。

 

第三位是欧冀飞,来自麻省理工学院媒体实验室的研究助理,扎着辫子,应该是个留学生或华裔。

他说,昨天排练时,有人发微信给他,说这是中国好声音吗?差不多啊。

我觉得这是对崔健演出现场变身的一个很有趣的阐释。

他介绍的是可编程材料。

欧冀飞说,现在都是触摸屏。所有的平面,变成了可触摸的。世界已是由平面材料造成的,比如衣服也是这样。大家面对的是可触摸的媒体。

怎样才能把魔幻带入日常的经验呢?

能否让材料像皮肤一样柔软而又钢铁一样硬呢?(这让我想到伊藤计划科幻小说《虐杀器官》中设想的用人造肌肉制成的飞行器,改变了升降和着陆性能。)

他拿出一个平面材料,很硬,可放一瓶矿泉水,同时,又很软,像个垫子,用手可以轻松折叠。

随着压力不同,结构发生了变化。

他随意摇晃着可折叠的材料,就像个魔术师。

欧冀飞的研究引入的是层干扰机制,并由此发明了硬度可以随需求大幅度改变的新材料。

这样可以设计出不同以往的座椅。

另外还有像是衣服一样的医疗器材。

机器人也能从软到硬发生变化。

未来的鞋子,你想它软它就软,想它坚韧就坚韧。走到哪里都没有任何问题。

户外材料、家具、可穿戴物、汽车、赛艇、机翼,可编程材料的应用范围很广。

不过我觉得,如果有一天把人脸也设计成可以随时变软变硬,那才叫牛皮。对于麻省理工学院来说这应该不太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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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冀飞引用INTANGIBLE MEDIA GROUP的创始人、日本计算机科学家石井裕的话:在海洋与陆地交接的地方,在潮流、沙子和风的作用下,生物繁荣成长,产生出无以尽数的独特性。

这大概便是创新的秘诀。

欧冀飞关心的是,材料怎样才能变成信息?

沿着材料即信息的思路想下去,一定会有许多的科幻点子吧。有时想想也够可怕的。

另外,今后的文学艺术,都会改由理工科主导吗?到了WE大会,感觉文科学生很土的,也是很可怜的。他们好像已经被时代抛弃了。

 

第四位是庞晨,虚拟科技首席执行官。一个染了红黄头发的年轻女人。她也讲汉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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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晨说,人类信息传播史上,有五次革命,为语言、文字、印刷、无线电、互联网。人类文明一直寻找更高效信息传播方式。

没有任何一种方式,比得上亲身经历。

下一次信息传播革命是什么?

是虚拟现实。科幻中常见。大脑神经连接网络,欺骗感官,身临现实的感觉。

二零一六年,是虚拟现实元年。国内外的大公司都在投入,像脸谱、三星、腾讯等。

市场规模,明年是一千万台,十年内达五亿台。这是足以影响生活的数字。

头盔显示器后,是另一个世界,不仅看,是走,是沟通和交互。

她说,她崇拜的诺亦腾公司的戴若犁博士在去年的WE大会上说,这是一种人的进步感,不再要有东西提醒你,你是在使用键盘。(诺亦腾,就是科幻作家陈楸帆任副总的那家公司。)

键盘,引发晕动症,破坏沉浸感。

好的虚拟现实,不是选择,而是必须。

然后她介绍了她的公司做的产品,也就是极小空间方案。(另外两种方案,是广域空间和定制空间方案,需要的投资都大得多。)

视屏上出现了一个很小的跑步机一样的平台,据说是世界上第一款无束缚虚拟现实跑步机,上面有一个身着特警服装的真人,戴着虚拟头盔、拿着自动步枪在跑动,三百六十度不停射击,然后另一个视屏上出现他在虚拟空间打死人的画面,其中一幕是把街上正在行走的一名年轻女子从身后开枪射杀,鲜血像花蕾一样很逼真地撕裂的背部绽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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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这已不是科幻。

庞晨展示了很多个穿特警服装的持枪男人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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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虚拟现实,是一种可以满足欲望的工具,或实现梦想的工具。

它的本质是创造出强烈现场感。

另外,可把需求变成另外的东西。

今后,足不出户,实现所有想做的一切。

 

第五位是来自加拿大的H THECNOLOGY公司的DHRUV ADHIA。他介绍了全息交互桌面。

他认为技术在改变体验,改变人与机器关系。全息术的未来很有前景。二零二零,产值会很大。它会改变社会行为。

他说,我们现在是连接着的,但在某些时候是孤立的。

一九七一年的诺贝尔奖获得者就提出开发一种静态的全息术。

ADHIA展示了HOLUS交互桌面的全息展示系统。看上去它就像一座玻璃小房子,用户从各个角度观看,它都能将内部的虚拟影像非常通透、完整地折射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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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LUS的成像原理是借助著名的佩珀尔幻象原理(PEPPER'S GHOST)。 佩珀尔幻象是一种在舞台上与某些魔术表演中产生幻觉的技术。这种技术借由使用一面平坦的玻璃与特定的光源技术,使物体可以出现或消失,或是变形成其他物体。

媒体报道说,在HOLUS中,首先,用户的PC或平板电脑与HOLUS相连接,通过配套的APP,提供输出图像(例如用户中意的3D源影像),并且通过控制器调整影像;接下来,顶部的3D投影仪将虚拟影像投射到周围四面平坦的玻璃面板上,搭建出3D模型。然后便是见证奇迹的时刻了,用户通过蓝牙或Wi-Fi与将HOLUS与智能手机连接,便可以操控这个“小玻璃展馆”中的各种3D物体了。

现场展示的,的确非常魔幻,一个活生生的小人儿,在玻璃房子中活动。以前只能在科幻电影中见到的全息人像,比如《星球大战》中那样的,如今来到了眼前,而且产品化了。

据说,今后就可以在家中饲养这样的“宠物”了。当然不仅是宠物。它可用于教育、游戏、电子商务视觉化、电视会议、主题公园。

ADHIA认为这是HUMANIZATING TECHNOLOGY(人性科技)的代表。

我则很期待把这种技术应用到万圣节或中元节,升级为“鬼性科技”。人类灭绝后,这些全息的人像还会存在许久。

 

第六位IVAN来自秘鲁首都圣地亚哥,他的主题是智慧城市骑行线路。他认为,骑行能减少城市拥堵。但如何创造更好的环境给骑行者,是个问题。圣地亚哥有骑行道。但是,有的地方断掉了。面对汽车杀手,骑行者往往要冒险。他说,这是人啊,又不是机器。

百分之九十的出行是与工作相关的,是在工作场合和家庭之间来回。公司应鼓励职工使用自行车上下班。

现在,全球六人中就有一人拥有一辆自行车。

KAPPO是一款为骑行者准备的APP,一开始是个游戏和行车记录应用,后来IVAN开始使用用户数据来做一些别的事情,通过用户骑行数据来帮助城市进行自行车道的规划,比如在骑行者密集的道路修建更好的自行车道,收到关于自行车道路出现问题的反馈,等等。

腾讯WE大会为什么很刺激(上) 他的目标是要创造一个COOL PLACE TO BIKE(骑行的酷地),这是很理想主义的。目前在全球很多国家推行这个APP。

我觉得,这里有一个很大的主题,就是重新回到使用人力。现场有人对这个自行车的项目不感兴趣,觉得按中国标准不够高科技,但我认为这可能正是最酷的,是把被机器人、人工智能、互联网等等夺去的属于人的东西,还给人类的一部分。

至少是要把旅行还给人类,也把人从躺着做梦的虚拟现实中解脱出来。

在地球毁灭而重生后,首要的旅行工具恐怕就是自行车,因为那时候马啊骡啊什么的也没有了。我们会有一个自行车朋克的科幻小说,想一想都很刺激。

 

第七位ETAI的项目是超导量子悬浮。

他从低温液氮罐中取出超导体(具有零电阻和抗磁性),置于导轨上,令其运动。这是非常直观的景象。我虽坐过上海的磁悬浮列车,但这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超导体悬浮运动,不禁感到自然界的神奇,以及人类的妙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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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更加觉得这个世界是无法理解的。如克拉克讲,最高等的技术无异魔法。

全场掌声。有人用英语喊:WONDERFUL!

ETAI说,未来五到十年,超导会用于很多方面。

比如,可以用于交通运输、建筑吊运,还能用它传输和储存能量。

 

上午的叫“创新场”,九点半开始,十二时结束。现场来了两位科幻作家,就是吴岩和我。我们听到有人谈到,上午的这些东西有的并不太新。当然对于科幻作家来说,也不能算作十分惊艳。但是已足够刺激了,它们或是交界处融合,或是有市场前景,或是作为产品形态第一次展现在中国人面前,显示了生活在不久的未来要发生的改变,这些都是很有意思的。

比如超导体这个问题,据说科学家新近创造出一种新的物质形态,并预言它将帮助人类做出下一代超导体,用来制作超导计算机、超导发电机等等。这种新的物质形态称作“费密冷凝体”,是已知的第六种物质形态。前五种物质形态分别为气体、固体、液体、等离子体和一九九五年发明的玻色一爱因斯坦冷凝体。

总之人们的兴趣已经转移到了创造新物质方面。这时已很难想象上帝是一位摇滚青年了。这让我在吃午饭时不禁有些抑郁起来,并对下午的“探索场”满怀忐忑的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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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松

韩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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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人,科幻作家,新华社记者。大学时代开始科幻创作,1988年、1990年获中国科幻银河奖,1991年获世界华人科幻艺术奖,1995年获中国科幻文艺奖。代表作有中短篇集《宇宙墓碑》、长篇《2066之西行漫记》《让我们一起寻找外星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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