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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气氛愈浓。总结昨年,感觉是充满失败。人家都把汽车发射到了天上,你真的是什么也没有做啊。

这也是整个人生的失败,至此时才发现:我一直写着二流的科幻,三流的文学。而且是否真是科幻或文学,都疑问很大。

最近,连整个神经系统都在迅速衰退。自己能掌握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包括科幻界科普界在内,会议,落实会议的会议,文案,策划,仪式,加班,吆喝,吃外卖,陪人说些无趣的话,太多太多了。

当然,这比起那些因为被公司辞退而从楼上跳下去的工程师和为扛住唯一家产不被台风吹走而被压死的货车司机来说,还算好些。但比起埃隆·马斯克,又差太多。

爱因基坦说,成功=艰苦劳动+正确的方法+少说空话。

现在,劳动确实艰苦,比什么时候都艰苦,正确的方法也有,但常常被假大空但很“正确”的口号,被红起脖子扯着嗓门的高调呐喊,逼到了不知哪个角落。

人们都打了鸡血似的,在寻找“高效率”的捷径。我也加入了这支大军。但一年下来发现,“高效率”其实是“低效率”或“无效率”或“反效率”。

也就是说,科幻写作越来越难了。

爱因斯坦还有一句励志的话:在天才和勤奋之间,我毫不迟疑地选择勤奋,它几乎是世界上一切成就的催生婆。

但我去年开始怀疑,他这样说,是自谦。他本身是个最大的天才,死后大脑被取出来,发现长得跟常人不一样。

写科幻的,也有不少天才。因为这个行业天生就是吸天才的磁石。我发现了一个规律,其实一直压在心里不想说,但现在还是得说——那些科幻写得好的,基本上都是处女作就达到了很高水准。王晋康刘慈欣何夕江波,陈楸帆飞氘章冉宝树,赵海凌晨虹夏笳郝景芳,冯原藤野郝赫翼走,还有其他的等等,差不多都是这样。而且他们忙碌之余抽空写写就很不错了。他们无论随便写点什么,都会把你竭尽全力拼掉老命写的碾压得粉碎。

我现在还在每天早上三四点钟按照爱因斯坦的指示爬起来刻苦写作。但也最多就能写成二三流科幻三四流文学罢了。跟你们满怀自信不一样,我现在满怀不自信。光靠勤奋分明是无法爬到珠峰之巅的。这是命运对每个人的安排。这你必须深信无疑。

昨晚我看了平昌冬奥运开幕式,科幻感十分浓郁,其中看到太极八卦旗入场,就忽然感到被命运狠狠打中了。不然无法解释他们的总统为什么都下场悲凉。而那个阴阳符号是从我们这儿学去的。

在我写不下去的时候,我会找出陈楸帆的《G代表女神》再看。今年未来事务管理局的科幻春晚上,又看到了这位年轻的世界华人科幻协会会长的《陶瓷信使:回家》,我更加深信,他已当之无愧成为新时代中国科幻的领军人物。我现在又在反复翻看他这篇最新的优秀小说,就好像它是一种外源基因,注入后可以让愚笨的大脑变得聪明一些。

另外还有几篇世界级的科幻,比如双翅目(也就是冯原)的《到北京西站》,万象峰年的《百川之王》,还有韩国科幻作家金宝英的《“年”来的那一天》,都太震撼了,让人进一步知道了什么叫做天才。读了它们之后,我心里不禁连连称赞“伟大”。这大概不是头悬梁锥刺股或者参加写作培训班可以做到的。

因此我们必须要把位置让给这些年轻人。未来是他们的天下。继续久久霸占着时间和权力,是对天才的巨大羞辱和浪费,也淤塞了中国本已具备的惊人创造力。它本来是不需要去“建设”的。这就是我们去年底集体从世界科幻协会的领导岗位上退下来的原因。

但只怕是有些晚了。过去一年来,我见到身边不少年轻的天才,正在被一种奇怪的类似红星二锅头的冗余结构慢性杀死。他们做着大量的枯乏惘然违心之事,而这些完全可以交给机器来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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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松

韩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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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人,科幻作家,新华社记者。大学时代开始科幻创作,1988年、1990年获中国科幻银河奖,1991年获世界华人科幻艺术奖,1995年获中国科幻文艺奖。代表作有中短篇集《宇宙墓碑》、长篇《2066之西行漫记》《让我们一起寻找外星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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