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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发表于于财新《新世纪》 2011年第10期 出版日期2011年03月14日  
韩松

城市中有一个影子般的人在残垣中走着。这是一个虚弱瘦小的中年男人。他衣衫褴褛,浑身肮脏。他踉踉跄跄,来到沃尔玛商场遗址的地下停车场。废墟中竖着一个牌子,上写“死神集团总部”。男人走进去。几辆汽车立即嘟嘟叫着把他围了起来。这些汽车正是死神本尊。世界发生了剧变。汽车在超级计算机大神和纳米材料大神的帮助下,获得了智能,具有了自我意识,并重构了控制系统、操作系统和微循环系统。汽车诸神与超级计算机大神及纳米材料大神一道,全面接管了人类社会,令人类做它们的肉身奴隶。在汽车诸神的组织中,前身以交管局、车管所和驾驶学校为基础合并而成的死神集团鼎鼎大名,把总部建在沃尔玛商场的地下停车场里。除了喝汽油饮柴油,集团还要以死人的新鲜血液来完成其新陈代谢。但这个男人却公然找到死神集团的总部来了。

 

他向汽车提出了加入它们的请求。“为什么呢?”死神觉得这很奇怪。“哦,没看到我是一具行尸走肉吗?我正是死神的盟友啊。”他真诚地说,他与心爱的女人分手了,活着也就是等死。有一天,看到死神们昂首阔步在大街上走过,才打起精神来,像是遇到知音,便不由自主尾随来这儿了。对于这份申请,死神集团一开始有点发懵,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它们还从没有接纳过人类。但汽车是一种十分豁达的存在,说,那就来吧。于是,男人加入了死神集团,从此游走在了死神的边缘。

死神集团是新的社会形态下的一个大型技术密集型组织,建立了高度统一的内部架构以及和谐有序的企业文化,拥有数万台各型车辆——它们是死亡的物质载体。集团以独树一帜的闪亮面貌登场,前呼后拥,威仪赫赫,只要一上公路,什么都不在话下了,什么都被它们镇住了。它们的方向盘不再被人类掌握,它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这个男人就这样裹挟在了死神集体中,伴随震耳欲聋的机器歌唱,与大大小小的汽车们一同滚滚向前,踏上新的旅途,竟然如痴如醉,仿佛游入仙窟,却又怆然涕下。总之他离开人类社会后,心情就迥然不同了。

他就这样上路了,仿佛告别了过去。他坐在打头的汽车上,这是一辆本特利牌十轮大卡,公里数有四十万,是死神集团的一个中层干部。车身上画满白骨骷髅,标志着无数人已经含冤饮恨于此车轮下。

“你们排成浩浩荡荡的队伍,是要到哪里去呢?”男人跟死神说起话来。“我们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死神说,“走到哪里算哪里吧。也许超级计算机大神的程序中,有一些目标设定之类,但死神的车轮是说不准方向的。人类管这叫自由?你现在知道了吧,死即自由。我们是没有车牌的。”实际上,它们是要横穿大陆,由东至西,把死亡运送到一切有市场需求的地方去。男人说:“太好了。也许这正是我所要的。我之前白活了。”

死神沿着人类鼎盛时代铺就的高速公路行驶,走走歇歇,很随意很潇洒。从前部看去,死神始终是咧开嘴哈哈大笑的一张方脸,并不冰冷死硬,只在急刹车时,才现出毛骨悚然的凉意。它们一路上用人类和动物的鲜血和肢体装饰自己,就像古印第安部落的酋长往身上插满羽毛。这种野蛮之美使男人眩晕,并自惭形秽,才明白自己以前经历的那些事儿,要死要活啊,其实都是小儿科,拿不出手来的。

 

他坐在车头位置,才把这一切看了个清清楚楚。一次他见到,十轮大卡忽然加速,追逐一个误入高速公路的小女孩,猫戏老鼠一样,围着她转来转去,最后才猛扑上去把她碾死;又一次他见到,大客车把上百名男女老少运来,再把他们赶鸭子般驱散在公路上,让他们集体百米赛跑,汽车就从后面冲袭上去,一个不剩地撞杀他们……这时男人才意识到,他脆弱的身躯藏在一群钢铁中,如今已是很安全的了。奇怪的是,他反倒受着死神庇护。于是男人就像主人身旁的走狗一样,爬下车去,俯身凝视那些被碾压过的蛋白质聚合体。他们血肉横飞,支离破碎,然而,不可思议的是,他看出来了,死前那一刻,他们中的一些,还在拼命手淫。他心里说,何必,何必。到头来无非如此。做人有什么意思?然后,他就帮助死神把鲜血混和在汽油里,注入燃料箱。

车队走过城市。那里还残留着巨大而陌生的建筑物,就若高企的坟墓一般。幸存的人类像老鼠一样出没街头,看到死神开过来了,就齐齐发出恐怖的呐喊,转身逃走,骤然间大街上空无一人。这时死神集团的一群推土机就呜呜冲过去,把楼房推倒,把藏在里面的人全部压死。“他们都是渣滓,除了给我们做燃料,别无用处。”死神冷冷地像在诉说一个事实。男人忽然想到,这死去的人里面,会不会有他的女人?如果汽车撞向她,他能冲上去,用自己的身体挡住车轮吗?……车队经过乡村时,他又看到,一片凄清冷寂,田荒地芜。只剩下几个老头儿老太太,一声不吭地守在破旧房子里,冬眠的蛇一样盘蜷。男人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但死神并不喜欢老人这种类型,觉得他们的血液太清淡寡薄了,没有营养。

为了争夺对道路行使权的垄断,死神集团也会与其他汽车集团打仗。如同死亡一样,战争也是这个新时代的主题,否则嗜血的愿望就难以简单地从枯燥漫长的行驶中得到满足。男人见到过汽车的单兵遭遇战,也曾参加小分队伏击。但最壮观的,是大军团对垒,这使得男人的肾上腺素沸腾,仿佛回到年轻的岁月。高速公路上摆不下队伍了,成千上万的车辆便突突驶下田野。两军列开长城般的阵势,一声令下,笛声齐鸣,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朝对方猛冲过去,撞它个粉身碎骨,魂飞魄散。这时,雷霆万钧,山崩地裂。而不管与哪个集团较量,总是死神集团占上风。酣畅淋漓、大开大合的鏖战之后,荒郊上总能遗下高耸如山的汽车坟茔,像是传说中的象冢。轮胎,悬架,铆钉,离合器,曲柄连杆……狰狞而绵长地堆积。这一幕,死神自己却懒得去看。它们早已经麻木了。

每至此时,男人就举起照相机,抖颤了手,圆睁着目,独自徜徉在金属残骸的海洋中,认真地把这场面拍摄下来。他从这里面仿佛吸取了人类业已丧失掉的力量。他也细致地为死神记录它们的历史。曾经,以为只有人类才有历史,但事实上并不如此。就像恐龙一样,人类的历史已告终结。新的物种正在占据进化的中心舞台。男人意识到,自己从前的眼界和胸襟真是太狭窄了。

每一次战役结束后,都会产生很多的伤员,它们瘫倒在马路边喘息呻吟。另还有一些患病车辆,也在小声哭泣。这常常是因为燃料里面混入了杂质,因为人类已经提前把这个世界污染了。传动轴损坏,微处理机发生故障,驱动桥崩溃,变速器丧失功能……这些都是常见的病状。从本质上讲,死神是物质、能量和信息的综合体,这表明它们仍有生理上的局限,无法超脱生死轮回。这时,男人便很着急。他已经把自己当作它们的一员了。他凭借自己上大学时学到的一点儿机械技艺,配合从救援集团请来的工程车辆,再利用平时积攒下来的人血,忙碌着修理死神。有一些死神因为他的帮助而伤病痊愈,重新上路。但许多确实救不活了。男人知道这便是无常,他在自己的前半生中,早已领教了。这时,他就拿起一本书来,念给垂死的死神听。他念的是莎士比亚的剧作:“去死,去睡就结束了,如果睡眠能结束我们心灵的创伤和肉体所承受的千百种痛苦,那真是生存求之不得的天大的好事。去死,去睡,去睡,也许会做梦!”“谢谢你,你说得连死都变得艺术了。”只剩下一口气的死神歪斜着油漆崩落的身子,像个孤苦伶仃的老人,直直地瞧着他。“这是我应该做的。”“你跟死神做朋友,会得到好报的。”说完这话,死神就大头一偏,轰隆一声咽气了,那副样子,像是没有觉得死亡有丝毫的可怕。男人反倒目瞪口呆了,瞅着小山般的一大堆钢铁,觉得惊心动魄,又羡慕不已。

有一天,男人想到一件事情,好奇地问:“死神的苦恼是什么呢?是像人一样也要死吗?”汽车觉得这是一个新鲜话题,便抢着回答:“不,我们怎么会为死而苦恼呢?说死神怕死,那简直是亵渎。”“那么,究竟有什么苦恼呢?”于是,大家七嘴八舌说了开来:“偶尔,好像也苦恼过目的方面的问题。你知道我们走来走去,却没有目的。”越野车说。“但是,目的算什么啊?我们不是根本不需要那玩意儿嘛,”豪华轿车插了一句。“就是,我们也不会为了信仰而苦恼的,我们本身就是神哪,”危险化学品运输车嚷嚷。“我们也从来不仇恨谁,因此何来苦恼呢?就说那些血淋淋的战争吧,也只是日常生活中的不可或缺的娱乐活动嘛,”轻型农用车说。“那么,是爱情吗?我们倒是缺乏爱情。爱在这里意味着死!”载石料的翻斗车兴奋地吼道。“可不嘛,都知道,我们与爱神集团的关系很微妙。哪怕能获得一次爱情,也太过奢侈,得准备好多的掺血汽油去交换。所以为了爱情,我们就要气喘吁吁地到处去弄汽油和人血。但这两种资源太紧缺了。我们已经很久不知道爱是什么滋味了,”长途大巴士轻叹。“所以要不要爱也无所谓。我们不会为了爱而把自己搞得形神俱疲的。只有人类才会那样愚蠢。”十轮大卡最后总结说。

男人听了,觉得有把刀子扎在心里。他才知道自己并没有真的恢复过来。他自嘲般说:“噢,我终于明白了。”死神便宽慰他:“你啊,不会明白的。看得出来,你是一个情种,你其实应该加入爱神集团。很奇怪,竟然没有朋友来劝你这么做吗?”朋友?男人心想,我没有朋友。在人类还是这个世界的主人时,每个人活着,却分明像是死了,谁也不关心谁。对面走过来的,无非是一具具骷髅,还假装不知道,惟一只有那个女人,对他好,他们是soul mate呀……但这些,他无法跟死神解释清楚。“完全是我的自作主张。因为觉得爱神太容易伤人了。”男人悲戚地说,用双手捂住脸。这时,汽车们齐声喊道:“嗨,别说了,我们上路吧。”

车队续行。到了傍晚,夕阳释放出恐怖的光芒,就像着火的洪水一样。死神又走了一会儿,就停下来休息。这时,黑暗已然四面笼罩。车队横卧,像一条条闪烁微光的巨鲸,从深海中浮出灰白脊背,上面沾满鲜血。月色被乌云击破,流溢出黑汁来。大地像戈矛,纵横交错,忽浅忽深,沉浮不定。有一种声音在山谷间哇哇回响,像是枭鸟鸣叫,凄凄切切,天塌地陷;哀哀惶惶,人兽俱伤。男人想起昼间与死神的对话,心中弥布吊诡的黯翳。他爬上冰凉的车顶坐着,抱住两膝,沉默无语。他回忆度过的人生,不清不白,不成不就;目标确有,道路却无。他不禁恸哭。哭累了,哭伤了,就歪倒身子睡着了。不久死神醒来,看到男人这副模样,就卸下自个儿身上的帆布,轻轻覆盖在他身上。更多的死神缓缓行驶过来,围成圆圈,用钢铁身躯帮他遮挡风寒。

一天,车队开到了一个火山口边。十轮大卡停下来,猛虎般趴伏在青草丛中,一动不动,就好像是在思考某个具有宗教性质的问题。几个时辰过去,忽然鸣响两声喇叭:“哼,胆子真大,你一个人类,竟敢与死神呆在一起!”“那又怎样?”这时他已与它们处得随便了。“怎样?我们决定要杀死你。”死神说罢全身震动着大笑,男人吓了一跳,心想这是开玩笑吗?哦,到底与人类不是一个种族,脾性变化无常。难道忘记了吗——死才是它们的本能。不过他很快镇定下来,不甘示弱,说:“杀死我?那就来吧!”这时他竟觉得自己渴盼的那一刻终于来到了。他不是早就想死吗?他死在这里,死在轮下,尸骨尽碎,腑脏皆裂,亦不需要女人来为他上坟了。

听了男人的回答,死神晃了晃刮水器,表示认可,行驶起来,忽然一个急刹车,把他从驾驶室中甩出,抛下悬崖。但就在快坠地时,一辆吊车已把长臂飞速伸下,一把钩住他,拉了上来。死神便哈哈大笑。男人重返地面,脸都青了,大汗淋漓,又忍不住频频点头称是。死神反倒疑惑,奇怪地看着他说:“你是喜欢,还是不喜欢玩这种游戏?”“喜欢,太喜欢了!”“那么,再来一次?”“好!”这回不是高崖下坠,而是让他站在高速公路中央,然后,两辆赛车,一辆从正对着他,一辆从那他身后,相向以一百五十公里的时速,直冲过来,那架势是要把他撞挤成肉饼——但是,在快要碰上之际,骤然急刹。它们比赛谁停得离他更近,而又不伤及他的毫毛。每两辆车一组,捉对比赛,这样从清晨到深夜,从深夜到清晨。男人站在那儿,如若置身宇宙深渊,看着死亡像流星一样嗖嗖飞驰而来,又纷纷划过身边。朦胧中他仿佛感觉到,一个温暖潮湿的赤裸身体,钻入他的怀中。是他的女人。她把头枕在他的胸口上低语:“你可一定要娶我呀。”他紧紧抱住她,心如刀绞……他忽然惊醒,看到自己正在向扑面而来的死神张开双臂。这是男人最高兴的一天。在汽车的保险杠触碰到他腰间的破皮带时,他的脸颊上滚落下了似乎是感动的热泪。

死神与他开玩笑、做游戏。他则给它们讲述人类社会中流行过的段子。它们听着听着就哭了。这大出他意料。他才认识到,只有这些外表粗笨的汽车,才能真正理解人类创作的幽默,它们稍听一下,就洞悉了每一个笑话里面深藏的苦涩和哀恸。

“我们人类那里,已经没有你们这样的死神了。我们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每天行尸走肉般活着。你们没有做过人,不知道人活着或者死掉都是多么难呀。人类自己的死神已经不愿意照顾我们了。甚至要向它行贿,它才会给你一条出路——生路也罢,死路也好。多少人想要自杀,因为没有过硬的关系和后台,都遭到了拒绝!这个挂羊头卖狗肉的死神啊,它每天都恶毒地讥讽那些为了爱而痛不欲生的人们,空口无凭地说他们不负责任。死已经成了人世间最没有尊严的一件事情。能死的人全都是卑俗而低贱的,可以任人在身后摆布。那些终于自杀成功的人遭到了活人的嘲笑。他们赤身裸体的照片被张贴到了互联网上,被活人用下流的语言点评。我们已经无法从死中获得快感了。死的艺术也已经被彻底唾弃了。”男人伤心地说。所有的汽车都鸣响喇叭安慰他。

车队继续着由东向西的穿越大陆之旅。一路上,男人饱览美丽风光,看到了雄浑群山,苍凉大漠,青翠绿洲,巍峨长城,俱在无际的赤焰中起伏,这使他受伤的心慢慢康复。但他又多疑地猜测这些景色是虚假的,而他滋生了一种略微讶异和惭愧的感觉——他一直纠缠在私情里,竟忘记了这儿曾有一片山河故国……是怎么回事啊!终于,死神车队走到了道路尽头,它们歇息一会儿,转身向南,一路上跨越奔腾江水,静寂湖泊,起伏丘陵,幽宛园林——自然,亦都浸没在血泊中,满是腥甜味儿;最后,到达大海边。海水也是红色的了。车队稍事休整,然后,又要出发了。

这次,它们要集体驶上滚装船,到彼方的大陆去。原来,是超级计算机大神的决定,要把它们出口海外。“我们虽然是神,但同时也是世界经济体系的一部分,”死神对男人解释。“说的就是全球化吗?”男人忽感不安,似来自对那块大陆的无知和恐惧。“姑且可以这么认为吧,”汽车异口同声应道。“那么,这次你们终于有目的了。”“不,哪里有啊,”死神满不在乎却略带迟疑地说,哗哗地抖了抖庞大如狮子的身躯,发出一阵马达的破碎而古朴的轰鸣。

男人便不说话了,像是噎住了。死神发现,他像个蜡人,伫立着在默默眺望大海的尽头,好像那儿有什么奇异的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或许从熊熊火焰般的波涛上,看到了另一个宇宙?死神打开了所有的车灯看过去,却什么也没有见到。大海太大了,难道真的有谁能跨越得过去吗?彼岸究竟是什么呢?死神们面面相觑,困惑地摇起头来。

 

过了好一阵,男人才像大梦初醒,收回目光,眼里闪着泪花,结果他和死神都感到滑稽。一股血腥的海风吹来,把男人刮了个跟头。他慢慢像海龟一样抬起头来,说:“但我不能再往前走了。我不能跟你们到海那边的世界去。”“为什么?”死神们惊诧地伸过防滑链来挽留他。“经过这一路旅行,终于有了全新的感悟。”“那是什么呢?”“哦,那就是,与她虽然那样了,但至死也不能离开她啊。”他指着自己的心窝说,像是徒劳地要证明什么。

这让死神厌烦或嫉妒,觉得人类终究是不可理喻的。早知道是这样,提前找到那女人,把她碾死就没这么多麻烦事了——但她或许早已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吧?“不为什么。或许这就是命。因为我发现自己还是无法变成钢铁。”男人乏味而抱歉地说罢,深深鞠了个躬,算是对死神一路上予他的照顾表示感谢,就掉转身来,徒步往回走了,那模样就像一只冒失仓皇的田鼠。大概他最终还是要试图回到自己的记忆中去吧。他已经知道了死是怎么一回事——虽然,这不过是他这一刻的自我感觉。他深吸一口带血的空气,挺起单薄中空的胸骨,心想,要以死为生,像死神那样,做一次跨越大陆、长途跋涉的尝试吧。“唉,我也不知道终点在哪里,但这次是要以一生为期限,去找到她。至于人类自己的死神,就让它在一边儿呆着好了。”他对自己说。

韩松,重庆人,科幻作家,新华社记者。大学时代开始科幻创作,1988年、1990年获中国科幻银河奖,1991年获世界华人科幻艺术奖,1995年获中国科幻文艺奖。代表作有中短篇集《宇宙墓碑》、长篇《2066之西行漫记》《让我们一起寻找外星人》等。

插图作者:李小麦,作家、职业插画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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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人,科幻作家,新华社记者。大学时代开始科幻创作,1988年、1990年获中国科幻银河奖,1991年获世界华人科幻艺术奖,1995年获中国科幻文艺奖。代表作有中短篇集《宇宙墓碑》、长篇《2066之西行漫记》《让我们一起寻找外星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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