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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8月30日晚上7时半,日本横滨太平洋会议中心。第六十五届世界科幻大会开幕。横滨市长坐着一辆人力黄包车(象征节能减排)笑吟吟地上场。他向首次在亚洲举行的世界科幻大会表示祝贺。随后,组委会主席井上博明先生介绍嘉宾。首先上场的是小松左京。他已76岁,不坐黄包车,而用轮椅推上来,看上去身体不太好。他用日语讲了半天,日本听众笑了半天,我旁边的立原透耶用中文翻译道,小松左京说:可是,我还没喝酒呢!我还活着呢!……大会司仪宣读了日本外相麻生太郎的贺词。这一幕给我的感觉是,科幻在日本很有地位。而这与被称作“日本科幻灵魂”的小松左京的努力是分不开的。他是把日本科幻、亚洲科幻推向世界的第一人。
次日晚,日本科幻协会在BAY VIEW为海外来宾举办欢迎晚宴。小松左京坐着轮椅用英语发表感想,谈到当前世界的种种问题和科幻文学的作用。吴岩、姚海军、秦莉和我等人,作为中国科幻界的代表,被介绍给了他,他亲切地对着我们说了不少话,说这次会议很好的是,不仅有西方人,而且还有中国等其他地区的人参与。又握着我的手用汉语说:多谢多谢。见到偶像,我当时激动得不知该说什么好。

小松左京:具有宇宙思维的岛国作家

小松左京1931年生于大阪,大学学的是意大利文学,毕业后当过记者。1962年走上科幻创作道路。小松左京与星新一、筒井康隆一起被誉为日本SF界的“御三家”(三大名家),1993年日本群马县的业余天文爱好者发现的小行星便以小松左京的名字命名。在1964年,也就是日本举办奥运会那一年,他着手写作他最著名的《日本沉没》,并于1973出版,销量达400万册,两度拍成电影。这部描写日本沉入海底的“末日小说”,在读者中引起巨大震动。今年,日本遭受大地震和海啸,电视画面上那一幕幕场景,跟小松左京在近40年前描写的,如出一辙。但他写的不仅仅是一个自然灾害,还对当时“崛起”之后作为“亚洲工厂”的日本深表忧虑,对日本消耗大量的资源能源、与自然界和社会形成紧张冲突的关系,提出质疑。他也流露出对人类命运的巨大悲悯与同情,使这部作品具有超越时空的力量。
中国科幻作家和研究者吴岩提到,小松左京的作品,最早是由新华社的《参考消息》介绍给中国人的。而早在1975年6月,人民文学出版社就“偷偷出版”了李德纯翻译的《日本沉没》。编者还在“出版说明”中指出,小说来自资产阶级作家,“是为一小撮军国主义势力向外侵略制造反动舆论。”为了“消毒”,书中还包括了中外作家的长文导读,一个是《伟大的日本人民永远沉没不了!——评反动小说〈日本沉没〉》,一个是《世界末日思想和军国主义》。直到2005年,《日本沉没》的全译本才在《科幻世界》杂志的组织下,由四川科技出版社出版。它比早期版本多出10万字,恢复了删去的内容。
我第一次读到小松左京的作品就是《日本沉没》,那是在八十年代中期上大学时,虽然是删节本,它仍给我带来了很大冲击。书中,在幕后作出日本向海外全体移民决定的人,竟然是一位早年航渡到日本的中国老人。可见小松左京的中国情结。从他的书中我感到,日本是一个有着强烈未来忧患感的民族。小松左京的其他一些作品,也带有这种色彩,比如《首都消失》,描述东京被怪雾包围,与外界阻隔,陷入灾难。
2006年,小松左京与他的工作室又出版了《日本沉没》第二部,“日本与世界如何共存”是小说的主题。该书表现日本沉没后幸存的日本人,散落世界各地,艰难求生,日本人与当地人争夺地盘,爆发种族冲突,新一代人面临国家认同危机,并产生海洋、资源、环境及领土主权争端,日本与世界的关系极度紧张,而整个背景,是全球气候变化。我觉得这些也都是中国人当前面对的紧迫课题。
很奇异的是,今年7月26日傍晚,我心有所动,把置于书架上已多年的小松左京的《无尽长河的尽头》取下重读。后来才得到消息,先生于这天下午去世了。这部杰作的中文译本,于2007年,由李重民担任责编,在上海科普出版社出版。这是一个关于时间旅行的作品,写到了宇宙的终极问题和生命的归宿,像是在与霍金对话。我读第一遍时便很震撼,日本人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就已写出了这样恢宏壮丽、心胸博大的宇宙诗篇。上海科幻作家姜云生甚至把小松左京这部小说称为屈原《天问》的现代版。总之,日本人有这样的宇宙观,很让人吃惊,完全不是我们一些人想象中的“岛国思维”。
小松左京深深影响了我的创作,我的《地铁》、《红色海洋》等,都有《日本沉没》的影子。我尤其感怀于他的警世意识,他所抒发的关于人类在宇宙中的渺小感和抗争精神。我希望更多的中国人也怀有像小松左京这样的未来忧患。(这篇文章发表在8月15日出版的《新世纪》周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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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松

韩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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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人,科幻作家,新华社记者。大学时代开始科幻创作,1988年、1990年获中国科幻银河奖,1991年获世界华人科幻艺术奖,1995年获中国科幻文艺奖。代表作有中短篇集《宇宙墓碑》、长篇《2066之西行漫记》《让我们一起寻找外星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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