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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立于二零零七年的奥斯陆文学屋是欧洲最大的同类民间文学组织,在它三层楼的大厦里面有一间专门的科幻书屋,收藏了三千五百册科幻书,包括英语、挪威语、法语、德语、瑞典语、丹麦语和西班牙语七种语言。虽然,号称里面有哥特式小说、奇幻乃至犯罪小说,但我看了一遍,绝大部分是科幻,且以英语为主。在墙上还贴了好些科幻画。奥斯陆科幻圣地鈥斺敼膊饕逭叩囊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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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斯陆文学屋向我提供了有关这些科幻收藏的一份文字介绍,这本身是一个关于科幻理论的小手册,比如其中提到了如何区分科幻和奇幻:科幻在于展现无限的可能性(infinite possibilities),而奇幻在于展现无限的梦(infinite dreams)。
它还说,幻想作品制造出了我们的梦境世界,超越了我们受地心引力约束的幻影式经验,通过它,世界的内部逻辑发生转换,或者也可以说,它想象了这种转换的存在。
根据这份介绍,奇幻和科幻不是假装让我们看见“现实”(reality)。一个是让我们打破思维中有关现实的习惯性模式,另一个是挑战我们如何理解或者制造现实的能力。“也许机器人梦见了电子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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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还引用美国著名科幻编辑格罗夫·康克林为他的选集写的一段话来说明什么是科幻:“这些故事之所以是科幻,是因为它们在杂志上出现时,被标注为‘科幻’。但实际上远不止此,这些故事在大多数情况下有自己的视图,坚持不按既有模式、观点或定义来叙事……在这里,读者将要遭遇的故事是如何使自己满足和喜欢,而不是要符合某种事先裁剪好的关于什么应该是科幻的套套。忘掉分类,简单地愉悦自己吧。”按照这种说法,科幻是要好看,而不是在那儿死争什么是科幻的定义。
在奥斯陆文学屋的这个科幻收藏中,能找到几乎所有著名科幻作家的作品,从前期的奠基者到黄金时代再到后现代,一网打尽。我看到了威尔斯、凡尔纳、阿西莫夫、克拉克、布拉雷德伯里、冯内古特、波尔、莱姆、勒奎恩、迪克、巴拉德、巴克斯特……还有许多名字,由于我不太熟悉科幻史,而叫不出。这里面,不少是孤本,以致关于文学屋的介绍说,这儿的科幻的最大价值,可能是被盗贼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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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还有许多英文选集,包括我们熟悉的年度最佳作品。除此之外,还关注了一些特别的选集,比如,《黄金时代之前作品选》(阿西莫夫编)、《新苏联科幻选》、《十三篇法国科幻故事》等等。
再就是科幻领域的非小说,如坎贝尔与作家们的书信往来。还有如奥尔迪斯写的科幻史《亿万年的狂欢》(我去挪威时,正好带了这本在路上看,是刚刚由吴岩主持翻译成汉语的)。还有菲利普·迪克的非小说作品。
这个科幻收藏对那些具有独特性的作家很关注,比如,威廉·吉布森,被认为“给后面的创作带来了很大影响”。菲利普·迪克则被认为是一位风格明显的作家。斯坦利·罗宾逊的火星三部曲,则“提出了历史发展具有不可避免的目的论的问题”。塞缪尔·狄兰尼值得关注的是他作品的哲学内容,特别是其迷人的后现代科幻。
女权主义者的科幻,提到了乔安娜·罗丝,另外,还有勒奎恩的《黑暗的左手》,“这是勇敢探索认同、权力和性政治的本质的坐标性成就,是最好的文学作品之一,最好地利用想象世界对性的多样性以及我们关于‘现实’的流行观念及先入之见的拷问。”
在一处关于《黑暗的左手》的介绍中,这么写道:“科幻小说是思想实验……看看雪莱描述年轻科学家在实验室创造人类,看看迪克描写盟军在二战中失败,假如是这样或那样,那么,会发生什么?在一个充满想象力的故事中,不要牺牲掉适合于现代小说的道德复杂性,同样,不要安排一个预制好的僵死结局。思维和直觉能够越界自由行动,它只被实验性定义。”因此,过多的隐喻现实,而没有思想实验,恐怕不能算作好的科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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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品中,有不少盎格鲁—美利坚世界之外的,许多译成英文、挪威文和德文。比如,凡尔纳那本直到最近才被发现的《巴黎》,还有安部公房的《第四间冰期》以及Raju Chellam的《2084》。波兰作家莱姆的作品,有非常集中的展示,包括德语和英语的。还有瑞典科幻作家Olof Moller的作品,苏联斯特鲁加茨基兄弟的作品(据说《阿凡达》就是抄他们的),以及法国作家雷纳·巴雅瓦也就是那位“祖父佯缪之父”的作品。另外,还有世界各地的科幻选集,比如《Twenty Houses of the Zodia》,收录了罗马尼亚、澳大利亚、日本、瑞典和加拿大的科幻。还有就是挪威本土的作品了,如Jon Bing的《Azur》,Tor Bringsvard的《Pinocchio-Papiren》和Oyvind Myhre的《Stjerner over Tharisis》。
关于藏品的介绍特别指出了科幻的意义:划时代的幻想小说能提供一个隐喻世界,从中探索深藏在我们心中的丰富而隐藏的领土……它的最大关切不是人物或者叙述,而是唤起强大有力的想象。它能够让触发多种感觉的符号得到应用(就像神秘主义者曾用变形镜,浪漫主义者使用鸦片或LSD),以逃避客观世界的压力,从而实现更大的自我觉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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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进一步说,科幻常被称为现代叙事的神话形式。它把认识论的未来主义和技术未来主义综合,开辟了现代科学的叙事,反映由科技革命带来的社会变化的视图。它像神话,通过绝对的目的论历史观,尝试绕开真实的历史事件;它不像神话,不是通过距离和不言而喻的信仰来宣称“事实”,而是通过科学可能性来宣称“事实”。
参观完奥斯陆文学屋的科幻书收藏,我感到,自己对科幻的理解、认识和欣赏,还停留在比较粗浅的层次。不过,这也许是一种中国式的理解,也挺好。
值得一提的是关于这些藏品的来历,它们是奥斯陆文学屋现任负责人阿斯拉克的好友、前挪威工人共产党(马列)领袖特朗·奥格里姆(Tron Ogrim)去世前捐赠的。奥格里姆是一位共产主义政治家,信仰毛泽东思想,是挪威毛主义运动的发起人之一,也是科幻作家和科幻迷,写过三部科幻长篇小说,憧憬社会主义乌托邦。哦,原来,这些科幻收藏,是共产主义者的一份遗产。哦,原来,什么是科幻呢?科幻,就是人类不灭的理想主义精神。关于奥格里姆的传奇,我将在后文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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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松

韩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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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人,科幻作家,新华社记者。大学时代开始科幻创作,1988年、1990年获中国科幻银河奖,1991年获世界华人科幻艺术奖,1995年获中国科幻文艺奖。代表作有中短篇集《宇宙墓碑》、长篇《2066之西行漫记》《让我们一起寻找外星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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