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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周末,我出差到北京平谷东高村镇,见到了可能是中国最有科幻感的场景之一。
土狗在乱跑乱叫。灰尘满天。马路上铺满玉米粒儿。在存放骨灰、出售羊排的房屋旁边的一间小屋里,四十八岁的农民耿国生忙着手工生产小提琴,并把它们销往世界各地。
世界上每三把小提琴中,至少就有两把是耿国生这样的中国农民造出来的。
中国农民将掐住世界文化的命根子

中国农民将掐住世界文化的命根子

他在八十年代的第一单做的是韩国人。现在他每年制造两三千把小提琴。每把售价几百元到上千元。说起来,他其实根本不懂琴,他做的第一把琴,是把从上海买来的一把拆开,琢磨后做的。
中国农民将掐住世界文化的命根子

在“国生工作室”不远处还有一个更小更乱的,堆着各种瓜果、蔬菜、柴禾的农家院,十几平方米的屋里的天花板上,像烤鸭一样挂满上百把小提琴。墙上挂着一幅一九九九年版的总参测绘局编制的世界地图。五十八岁的主人刘宝成说,外国人到这屋里看中了琴,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中国农民将掐住世界文化的命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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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平谷东高村镇南埝头村里的这些作坊,镇上最大琴厂是华东乐器有限公司,也就是一个乡办企业,一年生产二十五万把小提琴。加上镇上的另外七八家琴厂,平谷一年生产三十万把小提琴。另外,江苏泰兴还生产三十万把。二者加起来,占世界小提琴产量的三分之二。
剩下的三分之一主要是日本雅马哈生产的,但据说现在也多是从中国买去成品再贴牌。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中国农民基本上掐住了世界高雅音乐的一大命根子。要是中国农民不造琴了,世界上的学生没法练,老师没法教,交唱乐团无法演。我说的兴许夸张,但看看中国制造的其他情况,也便知端的如此。我预言,今后,中国农民还将掐住世界文化的命根子。

中国农民将掐住世界文化的命根子

就连装提琴的盒子的生产和出口,中国人也是第一。有一个音乐人甚至来到平谷专门设厂做这个,一年几百万元的产值。
平谷农民做小提琴,其实很偶然,是一个叫刘云东的农民,一九八八年认识了几个人,讲起在北京星海提琴厂学习小提琴制作的事情,他很心动,就贷款二十万元在村里办了一个小提琴厂。后来发展成了这个华东乐器有限公司。目前,平谷农民做的琴,最贵的一把能卖到三四万元人民币。
华东厂的外面,是成片成片的玉米地。厂里有一个体验车间,可以让来访客人看制作一把小提琴的十六个生产流程。主要是女工在干,伏在桌子上吭哧用手打磨木头。所用的辅料,有的是装在露露瓶子和口香糖瓶子里的。墙上贴满领导视察的照片。有苍蝇飞落下来。
这些女工,年纪大的有四十多岁,最小的是一个安徽来的九零后女工。她们接受采访时,都发自内心地笑,有的则腼腆,均说比在家种地收入高多了。但问她们,小提琴卖给谁了?回答都说不知道。

中国农民将掐住世界文化的命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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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美国堪萨斯城来的洋琴商刚好来厂里进货。他说:“平谷就是世界小提琴之都。”他说,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国小提琴质量还不行,到一九九五年,质量飞速提高。现在,中国小提琴,价格加上质量,比起欧美的有竞争力。

中国农民将掐住世界文化的命根子

我看了这个,不禁想起农民造潜艇、造飞机的故事。不久前,我在江苏参观一个村子,那里的农民是造船的,最后竟造出了八万吨的远洋货轮。另外,还有深圳大芬村的农民,做西洋油画,行销全球。这是科幻也不是科幻。看看刘慈欣《中国太阳》里的登上航天器飞出地球的农民,还有《乡村教师》中拯救世界命运的农民。中国农民的聪明才智真伟大。
中国制造的成功奥秘,就是敢想敢干,只要有微利就干,啥都不会也要干,山寨也要干。干大了,再由领导重视,政府支持。对于平谷制琴,北京市委书记刘淇去年三月作出批示,看能不能搞音乐园区。于是,几个月后,市发改委第一笔资金一亿元就拨了下来。现在,正在打造“中国乐谷”,也就是把平谷搞成世界音乐之都。

中国农民将掐住世界文化的命根子

中国就是这样成了世界工厂的。但与以前不同的是,除了做鞋做玩具,现在,开始升级做文化。将来,全世界的意识形态,都有可能是由中国生产的。不要以为意识形态很神秘,谁有钱谁就可以搞意识形态。

中国农民将掐住世界文化的命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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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松

韩松

397篇文章 5年前更新

重庆人,科幻作家,新华社记者。大学时代开始科幻创作,1988年、1990年获中国科幻银河奖,1991年获世界华人科幻艺术奖,1995年获中国科幻文艺奖。代表作有中短篇集《宇宙墓碑》、长篇《2066之西行漫记》《让我们一起寻找外星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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