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科幻文学向社会科幻方向突破
--三届星云奖年度科幻小说巡礼有感（二）
董仁威
社会科幻小说
中国内地的科幻迷，是在《科幻世界》杂志20多年定向培养下形成的。这批科幻迷醉心王晋康命名的“核心科幻”作品，排斥与之相区别的社会科幻小说。其实，中国的科幻读者是多层面的，市场的需求也是多层面的，社会科幻小说有广阔的市场。在刘慈欣、王晋康等将“核心科幻”发挥到极致之后，中国内地的科幻文学创作除应继续保持“核心科幻”的优势外，必须向“社会科幻”小说方向突破，才能走出小众文学的圈子，变成大众文学。
可喜的是，笔者纵览2011年6月至2012年5月出版的世界华人科幻协会会员的作品中，有一批会员在社会科幻小说方向上取得了突破。
以前，我们将科幻分为“硬科幻”和“软科幻”两大类型，很多评论者认为这种分法不科学。应该说，任何优秀的科幻小说都是软硬兼施的。刘慈欣的《三体》，科幻内核很硬，但写起人来，却很软，创造了叶文洁、云天明、罗辑、程心、智子等一系列有血有肉的人物，文学性很强。韩松的《红色海洋》很软，其中虽然没有多少创新的科学构想，但其中蕴藏的科学思想、科学精神、科学方法，以及科学对人类、地球正反两方面的影响，正是我国《科普法》中希望普及的“四科”中的“三科”，而且是一般科普作品中忽视了的除科技知识以外的“三科”。
因此，我将科幻文学分为两大类型：核心科幻与社会科幻（姚海军将之定为非核心科幻），前者重视小说中要有一个“科幻核心”，后者重视小说中的社会背景，揭示社会问题，联系社会现实，重点描述社会与科学之间或正或反的互动关系。
当然，这两种科幻文学只是就大类型而言，下面均可分出各种各样亚类型，比如：历史科幻小说、轻科幻小说、侦探科幻小说、武侠科幻小说、玄幻科幻小说、技术惊疑科幻小说、科幻童话等等类型。而且，核心科幻和社会科幻也不是能够截然分开的，许多优秀的核心科幻文学作品中有深刻的社会主题；同样，很多社会科幻文学作品中也有科幻核心的设计。而且，往往是科学主题与人文主题交织在一起，无法将之归于哪一类型。有人说得好，没有什么类，只有好的科幻小说和差的科幻小说两大类。
郑军就认为他的科幻文学作品既可以归为社会科幻类，又可归于“核心科幻”类。他认为，“核心科幻里可分两种，一种是从科学基础理论中引发的科幻，比如‘时间旅行’，‘外星人’之类题材，现实中的科学家并不研究这些东西，它们只是一些基础科学概念。现实中的科学家可能研究全球授时系统，或者太阳系内生命，这都是可以列入科技前沿的内容，我选择题材全部来自这些科技前沿。”
郑军曾经写过一篇文章，叫《似近实远，似远实近》，几年前发表在《科幻大王》上。主要是说，那些看起来写得很遥远的科幻，其实只是用浅显的基础科学知识来构建，其中的知识可能都不超过高中水平。而只有熟悉当今科研前沿课题的人，才能写好很近的科幻。今天物理学家、化学家、生物学家都在研究什么。“我想咱们科幻作家没几个知道的。他们只是钻在这些学科的基础概念中。”
郑军是三届星云奖年度中向“社会科幻”小说方向突破中成绩最为卓著者。他在2011年11月出版了长篇社会科幻小说《神使》，2012年又出版了长篇社会科幻小说新作：《决战同温层》。其实，郑军很早就开始了长篇科幻小说的创作，已出版了11部长篇科幻小说。由于中国内地的科幻圈长期忽视“社会科幻”小说及作者，形成虽然很多人知道郑军其人，但很少人见过郑军写的科幻小说的局面。在中国内地长篇科幻小说逐渐受到市场欢迎，中国的社会科幻小说大师韩松重新被科幻圈及圈外人士认识以后，我们相信，以写“社会科幻”小说为职业的郑军及其他社会科幻小说作者一定会火起来。
从我已看过（有的我看了出版前的原稿）并已出版的长篇科幻小说来说，在三届星云奖年度中，最值得推崇的世界华人科幻协会会员著长篇“社会科幻”小说有：郑军的《神使》《决战同温层》，墨熊的《S7红蚀》，谭剑的《人形软件2·生死之轮》，龚钴尔的《雪城》，石新民的科幻童话《今夜无鸟入睡》等。美籍华人钟拓奇著长篇技术惊疑科幻小说《黄金：48小时》（新星出版社，2012年1月出版）《上海：最后时刻》（新星出版社，2012年3月出版）也很扯人眼球。
郑军：《神使》和《决战同温层》
《神使》是郑军《双刃剑》科幻系列小说中最新的一部，《双刃剑》科幻系列小说包括了《极速》、《黑暗感觉》、《浴血圣杯》、《噩梦长存》、《风车斗士》这五个中篇，以及《网魔》和《神使》两部长篇科幻小说。在《双刃剑》系列中，郑军创造了“高科技犯罪侦查局”这个机构，以及女特工杨真。这与郑军之前叶永烈的“金明系列”科幻侦探小说和郑军之后墨熊的《S7红蚀》有异曲同工之妙。《神使》写的是纳米技术成为了高科技犯罪者的工具，以及中国女特工杨真和美国特工卡钦斯基联袂破获“神使”案件扣人心弦的故事。
 
刚读了郑军的《神使》，另一部长篇科幻小说新作《决战同温层》又摆上了我的案头。郑军创作长篇科幻小说的能量真令人咋舌！
从《神使》我们看出，郑军写的长篇社会科幻小说有一个特色，那就是现实色彩很浓，科幻色彩很淡。郑军拿现实做背景，在今天这个世界里演绎他的幻想故事。《神使》中的纳米技术、DNA计算机、纳米隐身技术，离我们很近，最多十年二十年，让人可触可摸可信。《决战同温层》也是“现实科技”这种风格的代表作。
然而，同样是反映现实，科幻毕竟不同于主流文学，它最能反映的是科学界的现实。这个创作宗旨充分反映在《决战同温层》这部作品里。如今，科技界和政界、商界共同组成社会的精英层。小说主人公就职于民营高科技企业，而作为小说科幻点的那座“天空之城”，又是典型的政府工程。科学家既然已经不算是草根，那么就必须慎言慎行，才能与社会大众建立起良好关系。
主人公的悲剧尽在于此。他认为自己给科学，给人类作出了巨大贡献，所以世人就应该对他感恩戴德。他认为自己拥有科学真理，所以大众就应该接受他的规划。但现实的社会很复杂，并不一定会按他的逻辑发展，这往往造成了这种自我印象的破灭，让他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
一些读者可能难以理解，无论是王树明也好，还是佐兰也好，这些人都不怎么像“坏人”。是的，在郑军成熟期的作品里从来就没有“坏人”，也就是天性邪恶的人，只有思想极端的人。他们把一种思想方向发挥到极致，结果与现实、与公众、与社会产生剧烈冲突，这些冲突架起作品的情节主线。郑军小说里的反派往往从头到尾都没有改变其思想，只是在某些情境里，他们可能因此对社会作出巨大贡献。在另外的情境里，他们就变成社会的罪人。
用一位评论者的话说，郑军的作品是“复调小说”，作者尽量客观地写清正反面人物的思想倾向。每方都认为自己走在正义之路上，是在坚持真理，但在整个冲突中，最终有一方是输家。正因为并非“坏人”，王树明这类人物的悲剧才会令人嘘唏不已。与正邪分明的作品相比，解读这种复调小说并不容易，它需要读者有自己的立场，以及相当的阅历。
小说的情节高潮是最后那场同温层大战，而小说的主题则早在那场媒体辩论中就已经揭示完毕。这段情节取材于当年真实发生的一次辩论，名为“人是否应该敬畏自然”。当时，某个认为“文科生狗屁不通”的科普作家单刀赴会，与众多人文学者辩论，后来被同道誉为“舌战群儒”。
这次言辞激烈的辩论给作者提供了灵感，《决战同温层》因此拥有一个清晰的主题——科学文化与人文文化的冲突。而小说的主人公也正是按照那位科普作家的面貌塑造的。一个人因为自己掌握了科学而去鄙视社会大众，早晚会成为悲剧。
《S7红蚀》
《红蚀》，墨熊著，重庆出版社，2012年1月出版。《红蚀》写了这样一个故事：2016年的一个夏日，有机陨石坠落裴吉特岛，导致周边生物蚀变，国际恐怖分子故布疑阵，企图掠夺放射性陨石控制地球，“游客”S7的“羽”挺身而出与恐怖分子、圣战“骑士”、异兽等展开殊死搏斗，故事一波三折，情节跌宕起伏，冲破重重难关，最终完成使命。
姚海军评价说：“墨熊的小说以情节取胜，包含诸多流行元素，科幻色彩并不浓烈。作为他的代表作，《红蚀》显然不是王晋康老师所言的“核心科幻”，但这样的‘非核心科幻’却有着非常大的市场空间，是未来中国科幻值得关注的一个方向。”
谭剑 ：《人形软件2·生死之轮》
香港作家谭剑继《人形软件》20l0年获首届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金奖以后，续著《人形软件2·生死之轮》，2012年2月由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于出版。《人形软件2·生死之轮》继续了谭剑创造的科幻虚拟人物“人形软件”在网络世界中的传奇：只要有人类，就会有战争。在“人形软件”身处的未来科幻国度中，网络世界的战争更加失控，甚至反过来将要摧毁现实世界！有人可以扭转这个局面吗？如果爱因斯坦复活——不！是变形软件、这位智者会怎样做？这关“我”什么事？因为“我”也是一个人形软件，我寄生在一个机械人模型内，但“我”被偷走了！我要延续主人的虚拟爱情也不得不卷进这场战争！
谭剑的小说《人形软件2：生死之轮》发扬了倪匡的惊险传奇，又具有《黑客帝国》的震撼深邃，是一个挑战读者思维的巨型智力迷宫。
龚钴尔：《雪城》
虽然《雪城》5月才由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正式面市，但之前几个月我就看了作者寄来的电子稿。
《雪城》是一部奇特社会科幻小说，通过创意独具的三相交叉的叙述方式，建构了三个小人物，讲述了现实世界的“我”、未来世界的“我”、外星世界的“我”，齐聚古中国战国时代的薛国薛城，在终日飘雪的城池中，演绎极具科幻色彩的爱恨情仇和人生传奇，是一部浪漫、瑰丽的青春寓言。《雪城》选用最有大众话题基础的“外星人”“时空穿梭”两大元素，用最简约、最流行的方式，剖析了外星智慧生命为何不能现身地球、时间如何穿梭等科幻问题，也描述了作者对人类未来的预见与关怀。
《雪城》是一个80后的长篇科幻处女作，出手不凡，预示着龚钴尔在长篇科幻小说创作中不可限量的未来。
 
石新民：《今夜无鸟入睡》
吾小友--重庆出版社的编辑张立武向我推荐他们策划出版的一本长篇科幻小说：《今夜无鸟入睡》。我叫他寄来看看。现在，在我的案头上摆着这本不平凡的小说。我拿起来翻了翻，立即就被吸引住了。
在一家经营野味的特色餐厅里，几个食客正围着一只被绑着的猴子，准备活吃猴脑。就在厨师举起了刀子的时候，猴子忽然双手抱拳，朝人作起揖来。众人正在疑惑不解，猴子忽然喊道：饶命！众人立刻呆了。紧接着，猴子双手作揖，接连喊道：饶命，大哥！饶命，老板！饶命，领导！
厨师回过神来，把这只猴子放了，而一众食客，也再没有吃猴脑的心情了。
这部小说中，这样的场面还有许多。动物们一共开了三次代表大会，决定报复人类，并直接在一个叫“南华”的地方引起了一场瘟疫，人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掩卷沉思，无疑，《今夜无鸟入睡》是一部十分优秀的社会小说，但算得上是科幻小说吗？仔细分析，我发现这部小说有一些科幻元素，它关注的是人与自然的关系，以及两者之间平衡打破后出现的可怕场景。它想象鸟类有人类一类的智慧，群策群力，组织起来向人类发动攻击。我在想，如果作者有分子生物学知识，想象将人的“灵魂（思维）”基因通过可信的技术细节注入鸟类的基因库中，再来发动一次人鸟大战，就会成为一篇绝妙的科幻小说。不过，作者虽然没有这样作，但这部长篇小说却很像台湾著名科幻作家黄海所倡导的科幻童话类型：用成人童话的方式来反应现实社会，写与科学有关的幻想小说。
 
钟拓奇：《黄金：48小时》和《上海：最后时刻》
美籍华人钟拓奇著长篇科幻小说《黄金：48小时》（新星出版社，2012年1月出版）《上海：最后时刻》（新星出版社，2012年3月出版），很有吸引力。
。《黄金：48小时》《上海：最后时刻》是钟拓奇的“墨龙”系列科幻小说中的两部。钟拓奇在“墨龙”系列科幻小说创造了悬疑科幻小说这一种独特的类型小说，集科幻、间谍、动作、悬疑、军事、侦探和推理等元素于一身，可读性很强。

其实，科幻作品是应允许多种类型、亚类型的科幻小说的。我们科幻界应敞开胸怀，欢迎各种类型的科幻小说。“有容乃大”。我们必须消除门户之见，将科幻文学从科幻小圈中走出来，进入大众的视野，将小众文学变成大众文学，使科幻文学为中华复兴，为人类文明的进步产生更大的影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