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新传媒 财新传媒

阅读:0
听报道

(此文为我的科幻小说选集《看的恐惧》的后记,原文题目为《新的开始》。邮电出版社出版)


这部《看的恐惧》的选集,收录了我二十五篇作品,包括首次公开的我最早的科幻作品,也就是一九八二年我上初三时写的,比如《一个初三学生的日记》和《迷惑不解》。这样算起来,我写科幻,到今年整整三十年了。
它也收录了一些我最近才写的,比如《二0一二》。这篇作品发表在《CQ》杂志上。时尚杂志刊登科幻作品,以前是很少有的。这也许说明科幻正在进入我们生活中的更多领域。我能生活在一个科幻的时代,真是有幸。
还有一些,是我以前从来没有发表过的作品。比如,《进化的腥膻》、《记忆银行》、《闪光·阉割》、《艾滋病:一种通过空气传播的疾病》、《乌托国》等。
这也算是对我三十年创作的一个总结吧。上一次比较系统的总结,是在一九九八年,成都的《科幻世界》编辑部与新华出版社合作,出版了我的第一部科幻选集《宇宙墓碑》。我最新的这部选集,没有收录《宇宙墓碑》中已刊登的作品。
 

不知不觉,三十年过去了。每每想到宇宙,就觉得这点儿时间,什么也不算。但它对人来说,却是莫大的一笔财富,也是最珍贵的一段岁月。
我很早就对宇宙的奥秘感兴趣,小时候,就一个人拿着手电和星图,在户外认星座。爱上科幻的孩子,心中大概都有这份情结吧。
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末至八十年代初,当时的科幻热潮,也冲击到了我。记得看到第一篇科幻故事,就迷上了。那可能是发表在《科学画报》上的一个苏联的短篇。有一次,家人拿回一本《人民文学》,一看目录,有一篇叫《珊瑚岛上的死光》,很吸引人,立即就一口气把它看完了。
像今天的孩子一样,那时我喜欢的,还有外星人、野人等话题。
一九八二年,联合国第二次探索与和平利用外层空间大会在奥地利举行。为此,联合国举办了以“外空探索”为内容的中学生作文比赛,题目是“空间活动将如何改变我国和世界》。中国决定北京、上海、天津、南京、广州、武汉、沈阳、西安、重庆、昆明十城市参加比赛。重庆在三十九所中学进行征文活动。我也参加了。
我一口气写了许多篇,包括《一个初三学生的日记》和《迷惑不解》等。最终我的作品没有入选推荐参评全国的比赛。在老师看来,它们大多比较晦涩和灰暗。
但我还是在重庆市的评选中得了奖。我获得的奖品是威尔斯的《世界大战》和阿西莫夫的《我,机器人》等图书。我太喜欢它们了。
我就这样走上了科幻创作的道路,一写就是三十年。
很多人问我,为什么要写科幻?或者,一个文科生,为什么要写科幻?这个问题比较难以回答。
最近我在看阿瑟·克拉克的《城市与群星》。这是一位我十分喜欢的作家。我仿佛重新回到了少年时代,体会到初读科幻时的激动。
克拉克的这本书,写于一九五六年。到现在看,里面提出的科学技术的创新想像,以及作者创造的一个美妙而不可思议的新世界,仍没有过时。它展现的是无尽时空中的东西,可能是我们永远无法达到和实现的,在这种充满遗憾的美里面,我甚至看到了未来共产主义的些许影子。
我能感受到与西方最精深的思想间的差距。在我的周围的中国人里面,很少有像这样以一种整体的、充满想像力的方式去思考整个人类的最终归宿的。但正是在大量的西方科幻里面,展现了一个令不少中国人觉得完全陌生甚至感到有些恐慌的世界。我觉得那是他们骨子里的东西。
甚至日本的一些科幻小说,那种深邃,超脱凡俗的哲思,对终极的追问,有时也令我看不太懂,跟中国的科幻不太一样。想到已有十多个日本人获得诺贝尔自然科学奖了,我就不禁猜测,这里面或有某种内在关联吧。
我这里不是自我贬低,我们也产生一些优秀的科幻小说作家,从五十年代的郑文光到今天的刘慈欣,但整个来讲,我们缺乏那种以科学技术为铺垫的想像力的环境和氛围。
从读科幻中,我体会到了一种对未知的探索,对我们与宇宙关系的沉思,以及对迷信的破解,对公平正义、人类大同的追求。科幻作者常常把人放在极端环境中,来考验他和她的人性,挖掘其潜能。科幻试图对人类的未来作出一个回答。
 

今天看多年前的西方科幻,包括威尔斯的,包括克拉克的,觉得仍然那么新鲜。那么,这是科学和人类的发展出现了停滞,还是科幻本身,就是一种永恒的东西?
不管怎样,这些,也许正是科幻的魅力。
很多的中国科幻迷,与西方科幻迷一样,内心有着同样的东西。但我们往往长大成人后,就把它丢失了。我们不再读《城市与群星》。也许有很多人把兴趣更多转向了《二号首长》这样的官场小说。我怀疑这是两种文化的区别。
我曾经在国外的机场书店里购买科幻小说,但在中国的机场,找不到科幻小说,摆在最显眼位置的是官场小说。
二0一一年,中国成为了世界第二大经济体,这很大程度上是靠廉价劳动换来的。我们没有霍金,也没有乔布斯。这些,是否与科幻有一些关系?
我不知道确切的答案。我只是一有了时间,就继续写科幻。我仍然想着试图回答心中的关于宇宙、关于人生的谜题。
所幸,这样的同道越来越多了。
最近王晋康来信,谈到星云奖的事情。他说:“我对获奖的事确实比较看淡,有了当然更好,没有我也不会失落。我今年有两个长篇,赶得太辛苦,心操不到别的上面。我这把年纪,不知道写到哪天就写不下去了,在尚未把弦崩断前再拼几年吧。”
老王的这种老骥伏枥的精神,让我很感动。
我要把三十年的结束,当作一个新的开始。

              
                                (写于二0一二年五月十四日)
 

 
话题:



0

推荐

韩松

韩松

397篇文章 5年前更新

重庆人,科幻作家,新华社记者。大学时代开始科幻创作,1988年、1990年获中国科幻银河奖,1991年获世界华人科幻艺术奖,1995年获中国科幻文艺奖。代表作有中短篇集《宇宙墓碑》、长篇《2066之西行漫记》《让我们一起寻找外星人》等。

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