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二十九日下午赴好望角。这个名字,我还在很小的时候,就已如雷贯耳了。三时左右先至开普角。乘缆车上山。可观好望角遥遥在下,潜伏海中,又跃然欲起。
沿途中国游客甚众。照例吵吵嚷嚷。四十七岁的导游小叶说,这大都是些在欧洲美国玩腻了,听人说南非不错,就来看看新鲜的有钱人。
开普角,巨石悬崖,白浪滔滔。有名为蹄兔的鼠辈,呆痴仰看游客。
至山顶灯塔处,白人游客渐多。有指示牌,朝向各方大陆,其中有标注距北京一万二千九百三十三公里者。白人欢愉,纷纷拍照。又有白人女性爬出护栏,站在悬崖处拍,神态愈狎。亦有少数中国人上来,有局促感。石栏上亦有韩文刻字。
大西洋印度洋,在此一带,一分为二。遥望远方,则直指南极洲,不禁心驰神往。非洲东西海岸,亦清晰入目,逶迤而去。遥想当年,殖民者船队驶过,此处亦成为东西方新旧历史分水岭,从此衍生惊天动地变化。白人抵印度而达中国,最后爆发鸦片战争。又有人探索新航路,而发现对面的美洲大陆,又由非洲贩黑奴至彼处。而如今,白人黑人黄人,皆云集灯塔下,恍惚不再有分别。而最终促成此情此景的,乃现代化。现代化是银河系中的普遍事实吗?包括我执于手中拍照的日本相机,乃至我的存在,我的思维,早已非孔子式的了。感慨良久,原路回返,有白人妇女见我自拍,主动提出帮我照相。又见到一队韩国游客上来。
及至好望角,见一巨大石滩,鸥鸟翻飞,巨浪拍空。亦见白人黄人,共聚一大礁石上,有四亚裔人,三白人,俱在照相。石头赭黄,亦有赤红,但已不见了历史踪迹。当年达·伽玛等一众,亦是从此愈越。他们的樯桅又安在呢?
香港籍导游小叶同意我的看法,说若不是好望角,则东西方不会这样,东方或还会有两三百年,才能有变化。倘那样的话,香港今又为何物?
然而,人至此间,除了叹历史之幽奥,才更感自然玄妙,宇宙宏大,智慧生命的奇迹不同寻常,若有安排。又想到了中午吃饭之地,白人发放的圣经。
在二零零四年出版的《红色海洋》的结束部分,我这么写道:
西历一四九七年即明弘治十年,达·伽马的船队绕过了好望角。
这正是当年郑和舰队的来路。
之后他又继续东去,不舍昼夜,于次年抵达了印度。此时,距郑和离开人世已有六十四年了。达·伽马没有找到郑和。他最终未能续约。
葡萄牙人在澳门建立起据点,是一五五三年即明嘉靖三十二年的事情。
这是西方世界第一支抵达中国的舰队。
怀特人由此开启了新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