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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人想要登月,可以说是魂牵梦绕了几千年。而把这件事着手付诸科学实践,还是10年前的事情。

中国人的月球梦

2003年的最后一天,时任国家航天局副局长的孙来燕向中外记者透露了一个重大新闻:2004年,中国将正式启动探月工程,计划于2007年以前发射第一颗月球探测卫星。

刚好10年过去,中国的第一个月球探测器嫦娥三号于今年12月14日晚21时12分在月球虹湾实现软着陆。中国成了继苏美外第三个在月球实现软着陆的国家。

中国人的月球梦

这是多少中国人为之激动的一天!因为,中国人做了几千年的登月梦了。这个梦要追溯至《淮南子》中记载的嫦娥。嫦娥有一天回家,看到了他丈夫后羿从西王母那里拿回来的一颗药,她大概以为是春药,便吃掉了,立时身轻如燕,飞上了月球。

我当时看了后,心想,中国人第一次上月球,原来是吃错了药。

有意思的是,恰好在孙来燕宣布中国探月工程消息的100年前的1903年,鲁迅将凡尔纳的科幻小说《月界旅行》译介到了中国。凡尔纳描述一个人坐在炮弹里面飞向了月球。不可思议的是,其起飞地点、人数、航程、时间、速度、着陆点等,竟与后来美国“阿波罗”号登月相差无几。

中国人的月球梦

不知是否受了凡尔纳的刺激,第二年,1904年,一个叫荒江钓叟的中国人也写出了《月球殖民地小说》。这也是现今能够查到的最早的中国原创科幻小说。小说写到,反清复明志士龙孟华,刺杀清朝大员,不幸失败,与妻亡命海外,不幸又与妻子失散,为找妻子,龙孟华在日本人的帮助下,乘气球飞遍美洲、欧洲和非洲,最后在印度找到了妻子。团聚之后,他们乘气球飞向了月球,才终于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

总之,那时的中国似乎已留不住人了,所以,才要到月球上去吧。

又过了一年,到了1905年,徐念慈写作了科幻小说《新法螺生先传》,说一个中国人,有一天受到星球引力的吸引,肉体与灵魂分离,肉体下坠地心,落于地底之中国,而灵魂则被“炼就成为发光源,本欲藉此光以导中国之奋起,无奈国人糜烂不治,绝望之余,失手将灵魂拋掷”。后来,在得知中国现状之腐败后,灵魂一脉上冲,撞上月球,才获得真知,最后在广寒宫中发明“脑电”,终使中国人扬眉吐气于世界。

原来,那时就知道要登月才能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所谓“月球梦托起中国梦”。不过,灵魂去了,躯体却去不了,这也是无奈的现实。

另一篇关于月球的中国科幻小说,是包天笑的《世界末日记》,发表于1908年。他写到,有一天,太阳行将熄灭,中国与各国慌作一团,商议怎么才能逃难。一个少年提出可造“新式飞行器”飞渡他星。大家正在欢呼,忽然,天文台传来消息,说月球向地球撞来了!于是,所有努力,全归泡影。最后,月球与地球日近,受其吸力,风潮、海啸狂蚀地球,一半民众因丧生,存者纷纷登高避难。

在这里,月球变成了一个毁灭我五千年泱泱文明的恶魔。这还是那个为李白举杯所邀、被苏轼把酒所问的天上宫阙么?区区月球,何致令清末民初的中国人如此绝望!

不过,也不都是这么悲哀。又过了一年,到了1909年,陆士谔写出了《新野叟曝言》,其中写到,为了解决人口过多的问题,中国皇帝下令造出了“飞舰”,准备移民月球等地外星球。在离开地球之前,先将欧洲72国征服。随后,国人乘上“醒狮”号飞舰,来到了月球。大伙看到,月球上的山,都是琉璃山,树都是参天合抱的祖马绿树,湖中的水不是一般的水,而是水银。月球上无水草,也无人类和禽兽。移民们把中国的黄龙国旗竖在山頂上,以表达中国人的自豪之情。

当然了,这在那个时代,不过是一枕黄粱。

俱往矣。1949年之后的很长时间里,很少有寻常中国人去写登月的小说了。“可上九天揽月”,那是领袖的话语。领袖随后还加了一句“敢下五洋捉鳖”。这两个伟大的预言在今天都被嫦娥号和蛟龙号实现了。

新中国的第一篇科幻小说,描写的是中国人征服火星,已经远远超越月球。后来,我们又征服了水星和天狼星。仍然没有月球。这要直到改革开放以后。

2002年,女科幻作家凌晨写出了她的经典长篇《月球背面》。书中写到,2055年,中国人兴建了美轮美奂的月球城(名曰“龙城”),终于与美国人在这颗星球上分庭抗礼了。这确是壮我国威的一天。中华民族真正实现了全面复兴。唯一不幸的是,有个别腐败分子混杂在其间生事,差点在距地球38万公里之外的广寒宫中整出一个豆腐渣工程。

中国人的月球梦

凌晨小说出版的第二年,孙来燕便宣布中国将启动“嫦娥工程”。在此我又想到了一位优秀的同事喻菲,她在上世纪90年代后期写过一篇被评为该年度优秀新闻的报道,透露说,代表中国人第一个登上月球的,其实不是人,而是一个样子很怪的机器人。这也便是今天的“玉兔”巡视器吧。

我则于1985年在《科幻世界》上正式发表了我的第一篇科幻小说《第一句话》,写的是第一个登上月球的中国人,他说的第一句话,不是“我的一小步,人类的一大步”,而是“我来卖商品啦”!如今,果然迎来了“中国制造”的全球盛况。下一步,或许是要开拓广阔的宇宙市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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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松

韩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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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人,科幻作家,新华社记者。大学时代开始科幻创作,1988年、1990年获中国科幻银河奖,1991年获世界华人科幻艺术奖,1995年获中国科幻文艺奖。代表作有中短篇集《宇宙墓碑》、长篇《2066之西行漫记》《让我们一起寻找外星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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